【評論】范國威：警惕社會上平庸的罪惡
香港明報即時新聞 2014年6月24日
近日, 社會上最炙熱的話題, 莫過於財委會打算強行通過甚具爭議的東北發展計劃前期工程撥款, 導致反對有關計劃的示威者使用激烈行動抗爭, 要求財委會擱置撥款。東北撥款經過部分泛民議員包括筆者歷時六個財委會會期的嚴厲質詢, 也遭到示威者於立法會大樓外的三次強烈抗議。但至今, 梁振英政府仍表示不會撤回。政府態度強度如此, 有賴社會上瀰漫着一種「平庸的罪惡」(Evil of banality)。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16年, 1961年4月11日, 在以色列耶路撒冷法庭中, 展開一場全球矚目的納粹戰犯審判。是次審判的主角阿道夫‧艾希曼雖非納粹德國的高層決策者, 但他是「屠殺猶太人」計劃的執行者之一, 可謂是整個屠殺機器中的一個組成部分。
國際著名政治學者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全程列席觀察審判, 透過實地觀察, 及分析大量歷史資料後, 她指出罪惡的產生並不局限於納粹德國高層如希特拉等人的決策, 而是每位服膺於納粹體制的個體都要承擔這種罪責。這種罪責是個人附屬於國家或社會體制(意識形態), 服從體制的安排, 默認體制本身隱含的不道德甚至反道德成份, 甚至成為不道德體制的服從者、維護者, 而作出的一種未必具有犯罪意識, 但事實上就「助紂為虐」的罪行, 而這些罪惡是平庸普遍的, 因為你我所有普羅市民, 都有可能墮入其中。藉着這些觀察, 她提出了「平庸的罪惡」的理論。
東北發展計劃就是現時香港的小圈子政權所推出的不道德產物。整個發展計劃中, 發展局局長陳茂波、財委員主席吳亮星及多位立法會議員, 及至於香港多間大型地產商, 都存在重大利益衝突及利益輸送問題。2012年, 梁振英更向傳媒表示, 擬將東北地區發展為華南中心地段, 讓大陸人免簽證進入。不論於港人利益及中港融合這個甚具爭議的問題上, 不少香港人強烈感受到被出賣的憂慮。因此, 香港政府及議會強推東北計劃, 本質就是對香港市民實施一種「罪惡」, 市民群起激烈反抗, 其真相就是「官逼民反」。
但是, 透過主流傳媒的鏡頭, 多數市民眼見的是看似莊嚴、公開的立法會議事堂, 並不警惕其中潛藏着功能組別的專制；看到議員們慷慨陳辭, 看似理性、無私的尊貴形象, 但難以察覺其中隱蔽着他們身兼地產商高層或顧問的利益衝突問題；目睹梁振英及行政會議成員嚴辭聲稱為港人謀福祉, 但因保密制度而掩蔽的文件, 可能裸露着幾年後、十幾年後剝奪港人利益的資料。上述一切魔鬼細節, 是不經仔細體察推究而無法看清的。
相反, 主流媒體讓市民看到更多的, 只是示威者衝擊立法會, 毁壞物件, 襲擊警察及保安, 彷彿陷入竭斯底裡的片段。而香港警察則以肅穆正義, 維護法紀, 抗暴平亂的姿態出場, 與示威者形成強烈對比。其後政府官員、建制人士洶湧而出, 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地譴責暴力。警察與示威者「正邪」相對的畫面十分直觀, 而官員、建制人士標籤示威活動暴力的言論也極為易懂, 植入公眾腦中, 公眾接受後, 就是「平庸的罪惡」的起源。
執法部門以維持治安作為旗幟, 以服從命令作為戒律, 為不道德政權護航, 鎮壓民權運動, 固是一種「平庸的罪惡」。而公眾若也盲目信奉不道德政權所塑造的意識形態, 沒有個人判斷, 懶於對抗專權體制中的不道德行為, 就是不道德政權肆虐社會的幫兇, 這也是一種「平庸的罪惡」, 而最諷刺的, 受害者最終是自己。
今次東北發展計劃, 是在赤裸裸地剝奪幾代香港人的利益。示威者作出強烈抗爭, 是官逼民反。但我們必需警惕社會上瀰漫着一種「平庸的罪惡」, 會掩蓋官逼民反的真相。
新民主同盟立法會議員范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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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梁振英政府仍表示不會撤回東北發展計劃前期工程撥款", 政府態度強度如此, 有賴社會上瀰漫着一種「平庸的罪惡」"-----
-----" 服從體制的安排, 默認體制本身隱含的不道德甚至反道德成份, 甚至成為不道德體制的服從者、維護者, 而作出的一種未必具有犯罪意識, 但事實上就「助紂為虐」的罪行 " -----
----- " 示威者作出強烈抗爭, 是官逼民反, 但我們必需警惕社會上瀰漫着一種「平庸的罪惡」, 會掩蓋官逼民反的真相 " -----
上文作者的理論出自漢娜鄂蘭的著作《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平庸的邪惡》一書, 漢娜．鄂蘭是原籍德國的猶太人, 是美國政治理論家, 二戰爆發, 法國部分領土被納粹德國佔領，逮捕猶太人並將其送往集中營, 鄂蘭不得不離開法國, 在美國外交官協助下流亡到美國, 抵達紐約後成為當地德國猶太僑民中的活躍分子, 其後歸化為美國公民.
納粹軍官阿道夫艾希曼將過百萬猶太人關入集中營, 無數猶太人在營內被殺, 納粹政權倒台後, 阿道夫•艾希曼逃到阿根廷, 1960年被以色列特工綁架回耶路撒冷受審, 漢娜鄂蘭接受《紐約客》邀請前往採訪審判過程, 在雜誌上發表五篇文章, 結集為《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平庸的邪惡》, 漢娜鄂蘭的這本著作在社會上引起極大爭議, 她的論點是 "「在政治中, 服從就等於支持」",
漢娜鄂蘭在書中對阿道夫艾希曼的描述：「他從來沒有憎恨過猶太人, 也從來沒有殺人的意願, 所有的罪行都是來自對上級的服從, 而服從應該被譽為一種美德, 他的美德被納粹領導人濫用, 但他不屬於統治階層, 只是個受害者, 受罰的應該是領導階層」, 引述艾希曼的說話：「我不是那個被打造出來的禽獸, 我是謬誤的犧牲品」
鄂蘭同意「艾希曼既不陰險奸詐, 也不兇橫, 也不像理查三世那樣一心想做個惡人, 艾希曼格外勤奮努力的原因, 就是因為他想晉升, 而我們無法認為這種勤奮是犯罪」,
漢娜鄂蘭本書提出：「艾希曼在臨終一刻, 似乎總結出我們在人類漫長罪惡史中所學到的教訓 --- 邪惡的平庸性才是最可怕、最無法言喻、又難以理解的惡。」
《艾希曼耶路撒冷大審紀實：平庸的邪惡》在出版後引起很大的爭議, 質疑漢娜鄂蘭的論據, 認為艾希曼所有罪行都是來自對上級的服從, 是沒有惡意的, 一個平庸的官僚, 受罰的應該是領導階層,
但漢娜鄂蘭在書中最後一段指出 : " 法官應該有勇氣說 :「我們關注的重點是你實際的作為, 而非就你內心和動機是否可能無罪, 也並非你周圍的人是否有犯罪的可能」, 「我們假設, 你之所以成為這個大屠殺組織中的一個工具完全是出自壞運氣, 但這不影響你執行, 從而積極支持大屠殺政策的事實, 在政治中, 服從就等於支持」, 因此就要負擔責任：「這就是你必須被處死刑的理由, 也是唯一的理由」"
上文作者斷章取義引述漢娜鄂蘭的理論, 卻扭曲了漢娜鄂蘭理論的關鍵重點, 就是結尾的 " 在政治中, 服從就等於支持 ", 這 " 服從就等於支持 ", 是就政治範疇而言,
整本書帶出的理論是圍繞著艾希曼的審判, 指艾希曼是因為一個平庸的官僚對上級的服從才犯上滔天罪行, 更引伸到 " 邪惡的平庸性才是最可怕 ", " 最無法言喻、又難以理解的惡 ",
上文作者就此引伸到在衝擊立法會大樓事件中, 梁振英 " 擬將東北地區發展為華南中心地段, 讓大陸人免簽證進入 ", " 不少香港人強烈感受到被出賣的憂慮 " , " 市民群起激烈反抗, 其實是「官逼民反」"
而警察 " 為不道德政權護航, 鎮壓民權運動, 固是一種「平庸的罪惡」",
而市民 " 盲目信奉不道德政權所塑造的意識形態, 沒有個人判斷, 懶於對抗專權體制中的不道德行為" , " 就是不道德政權肆虐社會的幫兇, 這也是一種 " 「平庸的罪惡」"
在事件中, 錯的是梁振英, 錯的是警察, 甚至錯的是市民, 因為市民 " 盲目信奉不道德政權所塑造的意識形態, 沒有個人判斷, 懶於對抗專權體制中的不道德行為 " , 市民沒有起來對抗專權體制中的不道德行為就是「平庸的罪惡」,
這樣的理論令人震驚, 不問世事衹求過平淡生活的平民百姓, 衹因 " 懶於對抗專權體制中的不道德行為 " , 就是 " 罪惡 ", 在民主自由, 人權法治的社會, 怎地市民連這一點點緘默的自由也沒有, 不表態的權利也沒有, 就被范國威議員視為 " 不道德政權肆虐社會的幫兇 ", 視為 " 一種平庸的罪惡 ", 要加以口誅筆伐,
再推而廣之, 在衝擊立法會大樓事件中受傷的立法會保安員與警員, 因他們 " 為不道德政權護航, 鎮壓民權運動 " , 不起義歸來, 打開立法會大門讓 " 激烈反抗 " 的市民長驅直入, 受傷是活該的囉,
范國威的論調怎地與國土分離份子及反共份子的論調如此類似, 他們認為平民百姓不起來反抗共產黨政權就是 " 共產黨的同路人 " , 就是 " 默許邪惡 ", 將平民百姓放到對立面, 定位為敵人, 對付敵人當然絕不會手軟,
范國威無視暴力衝擊立法會大樓人士破壞立法會設施, 引致有人受傷的違法行為, 不加譴責, 反而將之扭曲為 " 官迫民反 ", 將社會上的譴責聲音, 市民沒有起來對抗專權體制中的不道德行為扣上「平庸的罪惡」大帽子, 那特區還有法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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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
程翔：香港人不反抗 等於默許邪惡
香港蘋果日報 2014年5月28日
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40528/18735393
程翔指出每次大陸出現左傾，都恰巧是香港兩次關鍵時刻：1989年，基本法草擬階段遇上六四屠城；現在，政改討論遇上習近平上台。
六四發生前，程翔表示兩地的基本法制憲過程是有商有量的，到後來六四屠城，香港一百萬人上街反對鎮壓，一位港澳辦官員搖搖頭跟他說，香港基本法，將會大大收緊。程慨嘆說：「具體看到廿三條，你只要對比基本法六四前後版本，你便知道收緊了。
從那時開始，中央對香港便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心魔，認為香港會成為顛覆基地。」而去年開始，香港踏入政制改革討論的關鍵時刻，程表示很不幸地，又遇上習近平上台，他規定七不講，又發表意識形態鬥爭的訊息，「恰恰在中央左傾的情況下，肯定對我們政制討論設有很多無形的限制。」
眼見中共政府再一次左傾，程翔感到慚愧的是，香港人爭取民主的決心，遠不及當年用自己生命抗爭的北京學生和市民，「我們未曾體會到另一種制度的恐怖，所以不認為需要付出。」對於現在不少人對香港核心價值被蠶食視而不見，程翔憂心忡忡說道：「平庸也是一種罪惡，你不思考、不辨別、不反抗，無形中默許了邪惡的存在。災難到臨，到時候你只好怨自己為何不早些出來反抗。」
當問及上街抗爭，解放軍會否出動鎮壓，上演六四香港版，程翔表示完全有這個可能性：「正式宣佈佔中那天，解放軍便派出幾艘艦隊，我從中央電視台片段看到解放軍伏在船邊，用槍對準中環。」廿五年前，很多人都不相信解放軍會於天安門廣場開槍，程翔表示：「共產黨性格是不擇手段的。六四教訓很深刻，我們一定要警惕這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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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當時的評論 ]
---- " 平庸也是一種罪惡, 你不思考、不辨別、不反抗, 無形中默許了邪惡的存在 " , " 久而久之, 我們就變成極權的同路人 " ----
筆者本來預算休息至5月底才繼續撰寫網誌, 但看了程翔在民主報這篇專訪, 有如骨哽在喉, 不吐不快, 近年來國內外的反共組織團體人士, 似乎都有一個同樣的論調, 就是同胞不起來反抗共產黨的暴政, 就是助紂為虐, 是默許邪惡的存在, 是極權政府的同路人, 對付敵人當然絕不手軟,
拉薩暴亂, 烏市多次恐襲, 目標都是平民百姓, 衹因他們不起來反抗共產黨的暴政, 就是一種罪惡, 要加以懲罰, 就算是地震, 也認為是天譴(李怡說的), 是上天懲罰這等共產黨的同路人,
無論任何一個國家或地區, 相信絕大部份的平民百姓都是不問政治, 不問政事, 衹求安居樂業, 平淡和諧的過活, 這在民主自由的社會, 不算是奢求, 是平民百姓的基本權利,
但原來平 庸過活, 不對政治與政事表態, 都是罪惡, 都會惹禍上身, 不知何時會遭遇恐襲事件受傷甚至死亡, 原來平民百姓都沒有不表態的自由和權利, 一定要選邊站, 這對那些打著爭取民主自由, 爭取人權法治的組織團體人士又是否一大諷刺, 對一般平民百姓而言, 又是否一種悲哀,
這樣的論調及行動, 令想過平淡生活的老百姓終日生活在遑恐之中, 這究竟是那門子的爭取民主自由, 爭取人權法治, 真要問問程翔這位 " 資深 " 傳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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